除了朝鲜,再没有这样的地方
这次去朝鲜,算是了了6年以来的心愿,02年的时候已经在北京参了团交了费,结果在出发前最后一刻被告知朝鲜方面临时关闭了边境,至于理由,从丹东方面传来的消息是“今年朝鲜又是个灾年,饥荒悲惨的情景不想让外国人看见”。
08年秋天的状况与6年前有所不同:传言金正日已经病入膏肓,核问题谈判陷入僵局,韩美联合举行了军 事演习,朝鲜全国正处在一级战备状态。说不清二者相比哪个更加严峻,所以直到窄轨的朝鲜列车车轮开始转动,新义州的乡村映入眼帘,我才确信真的来到了朝 鲜。
进入朝鲜,普通的中国人别无选择只有随团进行4天3夜的所谓旅行。如同所有游记所描述的,你的团里会 有一个导游一个安全人员全程随行,你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将被花在平壤、妙香山和板门店的官方景点及去那里的路上,你所要做和能做的就是闭上嘴巴眼睛尽量流露 出崇敬的神情来听讲解,在允许的范围内拍照留念。
之所以能忍 受如此无趣的旅行方式,是因为除了朝鲜,世界上再没有其他地方能给你那些独特的体验,再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让你如此真假莫辩。
手机和相机
在朝鲜,手机被严格禁止带入,因为新义州的一些地方能够接收到信号,当局担心手机被用来和韩国通话。可以带相机,但在平壤市和景点以外 的地方绝对禁止拍摄,我们团里就有人在火车上往外边拍照被当场没收了相机,费尽周折才在最后时刻要了回来。离境前,朝鲜警察会检查每个游客的相机,一张张 相片的检查,有不喜欢的直接删掉,没有商量的余地。
看上去很美的乡间
从新义州到平壤的铁路沿线就属于绝对禁止拍照的区域,还好我带了两个相机,离境时藏一个交一个。其实镜 头并没有捕捉到什么惊心动魄的画面,只是一些简单到正常人都能够接受的事实。
当车子在 朝鲜乡间穿越的时候,路旁通常是大片金黄的稻田,已经到了收获的季节,一些稻子被割下来捆成一剁剁立在田里。田里工作的绝大多数是女人,头上缠着彩色的头 巾,一些岁数已经很大,背已经驼到劳作时无须弯腰的地步。地里很少见到男人,壮劳力们往往会一群群,在不远的地方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比如砸石头、挖水沟 里的烂泥,或者排成一排坐在铁道边,总之干活的人少发呆的人多,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公社大锅饭的模样。
朝鲜的乡村外表看上去,甚至很美。整齐划一的平房群里甚至偶尔会出现两三层的小楼,大块的田地间或有些水塘,甚至可以看见农民赶着小 群黑毛红头皮的火鸡在田间遛弯。远处的青山映衬下,不时有白鹭从金黄的田间跃起飞翔在蓝天上,田园风光里透着股闲云野鹤的悠闲。但窗外的一角,也不时会有 老人趴在草地上挖野菜,女人在漂满绿苔的水沟里洗衣,小孩在收割好地里点火烤散落在地里的麦穗吃。也许这些就是让主人觉得没面子的画面。
日野大巴
主人把我们从火车站直接请上老式的日野大巴,二十几年前这样的大巴在北京也同样是外国旅行团的专利,专门停在长城、友谊商店、北京饭店之类的地方,车窗后永远是一张张贴着窗户张望的异族面庞。如今自己在车上,同样享受着来自车窗外的注目礼,我的手还可耻 地冲外头仰望的人们挥了几下。
平壤的马路和公交
朝 鲜的导游喜欢吹牛,至少我们都这么觉得。比如他说某条马路有100米宽,实际我看也就跟三环差不多,加上两边的两条自行车道和两条人行道,也许再算上绿化 带应该有100米了。不算宽阔的道路却绝对空旷,以至于在每个十字路口,那些著名的交警MM有足够的时间目送四个方向来的每一辆车从面前经过。
塞车在平壤的意思是塞满人的车。
在回程的火 车上我问导游,“为什么农村看到的自行车比平壤还要多”。导游回答:“因为平壤的公共交通太发达了”。平壤的公交主力是有轨和无轨电车以及地铁。电车的车 厢和小时候我家那个生锈的饼干桶上印的外形差不多,圆头圆脑辫子经常脱落。无论地铁还是电车,车身看上去都像是木制的,象是是印在发黄的小说中的版画插图 中。上下班的时候,每辆车都满塞不说,车站上也都排着长长的候车队伍,守秩序的素质朝鲜人绝对一流。
寂寞 的高层住宅楼
平壤主要的街道两旁全都排列着10层以上的塔楼和板楼,灰色或者棕色的。当年北京刚出现这样的高层住 宅的时候,我很是骄傲了一阵,但不久楼面上的水泥块就大片大片地脱落,即便那样我还是觉得比平壤的楼看着舒服,因为每家人的阳台上都会晒着衣服床单,飘飘 洒洒地给僵硬的建筑添加了几分灵气。而在平壤绝看不到那样世俗生活的场景,即便是封闭了的阳台也最多摆几盆花,据说朝鲜人民的习惯是穿阴干的衣服。
搞不明白的汇率
在 旅行的国家里手里没有一分当地货币,因为这是在朝鲜。对外的商店里,商品同时标着朝币和欧元的价格(在这边土地上,美国人禁止入境,任何美国相关的标识都 不得出现,美国的形象只可以出现在街头宣传画的铁拳下),算起来人民币和朝币的汇率基本上是1:20。因此当朝鲜导游自己掏腰包花2000朝币请我们差不 多20个组员每人吃一根雪糕的时候,我们被他的慷慨彻底折服了,要知道那可是100人民币啊。新义州到丹东的火车上,有人兜售全套朝币,总价6000多卖 50人民币,出站口的售价瞬间掉到30。回国后查到的黑市价格是1人民币可以兑换440朝币。
一个 频道的电视
青年宾馆里的电视没有遥控器,手动调节了半天,画面丝毫不受影响,永远是那一个频道。播音员用朝鲜特 有的如泣如诉的声音无休止地唠叨,我的中国记忆中甚至都不曾有这样的片段。
即使是中国也无法复制的阿里郎团体操表演
本以为此行将会错过原定9月29日结束的阿里郎演出,出发前丹东来消息说因为朝鲜请了某国贵宾来访,临时决定将演出延长到了10月10日,我这才有幸跟着沾了下光。
号称能容纳15万人的五一体育场建在平壤市北大同江中的绫罗岛,跨江的桥上路灯罕见地全都亮着,尽管 只能照亮灯泡周边有限的区域,但仍让我们惊讶地发现原来车两边早就有长长的队伍一直在和我们伴行着,从远处黑暗中伸展出来的队伍,没有声音没有嬉闹,沉寂 而机械地前行。体育场前的广场被几盏高挑的射灯照得半亮,朝鲜观众有的聚成一团坐在地上,有的排队和带妆的表演队伍交叉穿行寻找自己的入口,警察吹着哨子 指引外国游客的车辆成排地停好,整个广场繁忙甚至忙乱,但出奇地安静。
刚一看见 整面看台无数学生组成的背景,就开始了一个半小时的被震撼的过程,表演从1905年日据时代的苦难开始,金太阳的诞生给了半岛以希望,革命成功后开始伟大 的建设时代,从此人民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阿里郎的主旋律时而悲哀时而澎湃,期间穿插进行着歌舞、军乐队和团体操表演,每一个场次都是成千上万的人一起 行进、旋转和翻跟头,场内灯光短短十几秒熄灭后,下一个场次的演员神奇般地已经全部到位了。
我们被十万人的演出震撼着,更被征集这十万人连续一个月每天表演,连续几个月每天训练的号令震撼着。没有老谋子声光电一体的科技含 量,十万人不计投入年复一年的演出,体现的已经不是精神,而是一种意念,不惜一切坚守信仰的意念。
我拉近镜头液晶屏上显现出一张张努力表达幸福的面孔,镜头收回更是全场斑斓幸福无边,个体在这里注定迷失在团体的场景里,我也感到种 说不出来的迷惑,猜想有没有自由的人会愿意成为这表演者的一员,哪个地方还会有10万个这样的自由的人,回答都是否定,于是我意识到,我在欣赏的是一出绝 唱。
漆黑的首都之夜
我和旅伴来到青年饭店门口的高坡上,敞开在面前是晚上10点的平壤,四种光源闪烁在这个首都:居民楼的 窗灯、立交桥上零星的路灯、照亮金氏父子巨幅画像的射灯、有轨电车辫子上不时爆出的蓝色弧光,除此,只有天上照不亮黑夜的繁星点点。分不清黑暗是从天上流 下还是从地上蒸腾,一切尽在其中。
“踩脚下发白的地方,那是干的平地”,我提醒同伴站稳在荒草丛生的坡上。点上烟似乎只是为了给这样的 夜晚加点色彩,电车隆隆地开过,有稀疏一些身影在黑暗和昏黄中进出。我试图给自己找些有关宁逸和安详的联想,但脚下毕竟不是安纳普尔纳高耸的山脉,高耸的 只有射灯照耀下繁花似锦中那两张丰满的笑脸,其余的一切都顺理成章地被归于无形。我能做的只有环顾这黑夜,追思下有关简单生活的遥远记忆。最终没敢走下高 坡融入平壤的黑夜,人生的两端都注定是黑暗,享受光明的时间对我们每个人来说都很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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