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的爱人还给你
——泸湖七梦之:把你的爱人还给你
尼玛的小船载着我一晃一晃来到湖心的时候,落阳的余晖正照耀在远处的格姆神山上,游客们都已散去,远 山的光线折回来打在湖面,整个泸沽湖显得宁静而饱满,尼玛说话的声音洪亮,在湖面上传得很远,远远地,空空地……
里雾比岛现在和多年以前的早晨一样,安静地卧在湖心,我看见舅舅在岸边等候我了,那明黄的衣服倒影在 湖面上,舅舅像一尊佛,我赶紧在船里站起来向他挥手。
舅舅只说一声:来了啊!还是那样的安详,样貌也没怎么变,我鼻子有一点点酸酸:尼泊尔的铃铛带回来已有 一年多了,暑假时候没来,春节时候也没来;有一天贤弟忽然说铃铛要急用了,得托运回去了,我心里是不希望把这样的铃铛交托在托运的路上,但是没有说;立刻 写了字纸条,又把藏妈妈他们在拉萨给我的东西挑了几样,全放在那小小的箱子里。
到大约第五天的早晨,舅舅来电话了,在阳光灿烂的早晨,他对着泸沽湖的湖面的远山,在电话里说他们几 个听错了,是说万一你回来或者有可靠的人回来,那么铃铛就带回来,但是人不回来的话,就等你回来再带着回来;但是他们听成托运回来了!
那时候我已经知道了舅舅的心意了,心里觉得温暖而可靠了!在迅捷而忙碌的生活中,只舅舅这里让我感到 了一种广阔而自由的容纳,是文雅而不粗鲁,是温暖而又恬淡,我为这个欣然地鼻子发酸了。
这一年过去,发生了许多的事情,总之是有些疲倦了。一天早晨醒来,我忽然希望到里雾比来住几天,泸沽 湖湖心的小岛中,白天的里雾比是喧闹的,但是也是最适合居住在那里的。这里是湖区的圣地,女人是不被欢迎的吧,我于是去问舅舅,舅舅就说来吧。
尼玛把我的包包、帐篷、睡袋一应搬下船来,背上,我背小的包包,舅舅我们三人沿着石阶上寺里去,寺里 已经修整一新,经过了两年时间的打磨,寺也愈发显得古雅,站在寺前的院子里朝远处望,落水村正在傍晚的炊烟中安静地迎接夜的到来,夜幕悄悄降临了。
帮我把东西摆放好,尼玛下山回落水去了,远远还听见他划船在夜晚的泸沽湖上唱歌。
舅舅叫了扎曲帮我背东西,带领我们绕到寺的后面,顺着岛上的小路朝东,夜幕下的泸沽湖非常安静,我感 觉到山下就是这一面叫做泸沽湖的水,远处是神山,我的心里踏实而满足,我们穿过林间的小路,我记得里雾比是一个接近8字形的小岛,小路过了8字形中间的狭 窄地带,再上几步路来到一片林间空地,扎曲他们知道我要来这里露营,已经在白天打理了一下空地,还找了干燥的栎树叶子在靠近两棵大树的地方帮我铺垫了一个 床的形状。
我看了我将安家的这个地方,开心得很。舅舅他们帮忙我把帐篷搭起来,把床铺好,都安排妥帖了,他们就离去了,回寺里去。
记得燕妈妈带我去束河,我们在楸木树下乘凉的时候,她拉着我的手说的是,其实你们这些念书的孩子,心 里的烦恼是比我们多的,是苦的;但是舅舅是什么也不说的,他就给我一个空间,他把握了这里的安全,他接纳了我这在外面世界风尘仆仆的人,了然了那些触目可 见的纷繁复杂了,他把他们挡在门外,然后静静回到他的那里。
我在帐篷附近走一走,夜晚的泸沽湖并不漆黑,湖面有些微光,远处有些灯光,落水村和寺已经看不到了,远 处更远处,似乎可以看到里格村的灯火,疏落的树叶交错着,枝桠有些好看的影子,和着树叶一起静静挂在那里,正是冬天,听不到一丝风,但是也不觉得冷,空气 是新新的,也是静静的。抬头看看天空,星星不似三川那样的明亮耀眼,因为夜还不算深。
我脱了鞋拿进外帐里,换上睡衣,开了头灯整理好我的窝,拉睡袋盖在身上坐好了冥想片刻,没有音乐了,没有书本了,都没有了,世界精简到只有我和黑夜的相守,你知道,在里雾比岛上,那晚上却有一盏特别的灯,点亮在黑夜里。
我还是婴孩一般稚嫩,但是思想的灯指引我,漂洋过海去了。
我是一个小气的人,一个回头时候的表情或者一个不合宜的笑容就会让我远离人群的,他们说最会打结的人 是不用绳索的,最善于关闭的人是不需要上锁的,我有时候就是那样的人,但是决不能说我是很善于做什么的,每样事情倘若加入了太多的设计和刻意,那样走起来 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呢,人的性格是这么一样奇怪的东西,你养成她和她朝夕相处,她渐渐就独立了,不同流合污,自己走自己的去了。我喜欢那些有个性的人,人间 的精彩和乐趣,那些了不起的事情,多一半是有个性的人给创造出来的;但是人不可避免地朝向平庸朝向无趣朝向无奈,是为什么呢。
而另一方面,一些人的性格恰好和你很相合很相合,一开头的时候我们相信那些一见钟情的事情,后来现实 教育我们磨砺我们试图断绝我们和梦想的来往;现实其实是很精彩的一本书,一切巧合和伏笔都是依据最恰好和最有耐心的步子来完成的;不同的是我们每个人都在 剧中,毫不迟疑地完成自己的那一部分,所有矛盾和困惑只是被分散了,被各自隐藏了。
和音乐一样,我最喜欢的是和声了。当我们有了一个对等的东西,一起撞击发出的声音和旋律,他们是那么 美。对那些我们没有见到过的东西,我们常常想象;而有些瞬间惊鸿一瞥,就会令人终生难忘的,有的人不善言辞,忽然有一天有许多说话的欲望;或者什么也不再 说了,光坐在那里倾听,也是一种莫大的相守和拥有,你觉得那就是懂得你的,那思想的比翼,上了九天揽到了明月。
我们一直懵懂地生活在世界上,其实有好多路牌站立在那里指引过我们的,但是我们基本是一些不识字的 人,一则我们的父辈也是盲目地走,纵然父辈指引我们,我们那倔强的性格也会诱使我们去走那恰好相反的路的;再则我们的命运他本来也喜欢盲目;但是责怪和怨 怒真的没有用,那只会导致你的形容丑陋面貌可憎而已。
奥修说,一切的爱,在开头的时候都是最好的,因为那时候没有期望没有要求更没有贪欲。我们不能要求我们 自己在年轻时候在这个时候就四大皆空,那个目标是好的,再说我们也回不去了,我们每朝前走一步,我们就离开所从来的地方更远了。
按我自己,在我的内心里,我一直是个大方的人,我渴望朝人群播散友爱和和善。在我看来,要我经历多大 的困难并不可怕,我觉得人拥有了智慧和乐观的品格就可以去完成许多的事情,自小到大,我最遵从的东西就是爱。
但是爱,爱是什么。我记得小的时候一个姑娘和一个小伙恋爱了,后来小伙子有一天忽然嫌弃了姑娘,姑娘 愤然就离去了,在短短的一个月里,姑娘就另找了户人家,并把烫金的请柬送到了先前的小伙子手上,我问妈妈她为什么要那样做她要证明自己赢了吗;妈妈说人家 都不要她了她不赶紧找人嫁掉,那她傻啊!
我不是说我的观点有多么高明,妈妈的是多么世故。我以为在我们心的本原里面,爱是允许爱人不是完美的是 允许两个人的世界有许多缺憾的,爱不是斗争的,是包容的;是会令人心痛的,不是战胜了就可以哈哈大笑的是没有胜败的;只要有了爱,就什么也不用怕;爱本来 是宽容而无所不包的,但是爱常常是被生活和世俗的东西挟持了,使得我们的脚步拖拖拉拉轻快不起来。
我发现了我,经过了过多对事物人物的在意之后,发现了许多许多和我想的不一样的问题了。我最后想的 是,我保持了自己的姿态,其实是为了自己好,我舍不得拿自己也去那样做。说到底我们还更自私更加可怕。
这一路走来,我们跌跌撞撞,许多事情不是出于自己的本意,但是许多事情确实是出于别人的本意。在我年 轻的时候,我对那喜欢我的男孩子说,不要喜欢我,我不喜欢你们;但是他们开始打架争夺我的归属问题;争夺完了就来领取我了,我说滚开,他们也不滚开,我走 到哪里就跟到哪里;一年两年拖延下来,我就说,那好,你可以站在这里,但是我遇到了我喜欢的人,我一定要离开,你站在这里和我没关系。
后来的事情是,你发现你和大家是有联系的,你的梦是那一个,而别人的梦就是你面前的这一个,爱是那么 盲目,不是可以分出来,和做数学练习题那样简单,增加一个符号就嫌多,少一个标点就不足,他们是交错的,是互相不让步的;当我们觉得我们年纪大了我们的爱 已经不复单纯的时候,许多人正在惋惜还在那么纯洁干净的年代就去爱,总之我们在这样的来回中,渐渐长大了;也只有爱,比任何口耳相传的说教的书本知识促使 我们长大。
有时候我会想到,我有一棵思想的树,一直站得过于挺直了,这在生活中是多么不合宜的一件事情呢。
本来许多老套观念一直伴随着我的,但是有一天我忽然觉得他们是有问题的。我会想并且告诉那些念高中的 孩子说,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一定要注意采取安全措施,他们很聪明,马上就心领神会了;而这时候外面许多所谓的成人还在指责他们是多么离经叛道。但是我并不开 放,我不需要我自己是和我的思想一样开放的,我希望我的伴侣是唯一的,情感和身体是合在一起的。
但是我也奇怪地发现,我是这么想的,如果我爱的一个人,他恰好和另外的一个人非常相爱了,那我会伤 心,但是我会放他走,让他们去很好地相亲相爱,毕竟两颗心一起跳动一起共鸣是多么难得的事,我何必为难他们呢,人生短短的几年,不用和那些相亲相爱的人说 什么又岂在朝朝暮暮,也不要和他们说还君明珠算了。人生苦短,我们只是男人和女人,爱就是要相守着,爱就要朝朝暮暮,爱就要水乳交融,柔情蜜意,爱就是要 卿卿我我,两个人生两三个孩子,一起过很好的生活。
有时候我奇怪地发现,我们东方人,领悟了一些西方的观点然后把他们和我们的传统融合起来,那可以抵达一 种非常庸和独立的美,是那么柔顺又是那么坚强,是那么灵动又是那么安静。
外面没有风,我在夜晚里雾比岛上的树林里,在这小小的帐篷里躺着,这样想着的时候,忽然才想起这里原 来是叫女儿国的,是过走婚生活的,人在最早的时候想出来的对待生活的方法,他们是那么简单,也是那么美好!
不知是夜里几时了,已经听到远处湖边哪一个村寨里传来了公鸡的打鸣,我翻一个身,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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